周郎的小说支持免费看灵蝠魔箫最新章节
菠菜小说网
菠菜小说网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灵异小说 竞技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短篇文学 耽美小说 玄幻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推理小说 历史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乡村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校园小说
好看的小说 巨大女友 母子情迷 催眠传记 禁断血族 小城艳想 我的经历 家教情事 丝袜爱恋 出轨妻子 哥哥好坏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菠菜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灵蝠魔箫  作者:周郎 书号:43926  时间:2017/11/17  字数:22248 
上一章   第十四章 月圆时节    下一章 ( 没有了 )
十四勇士已只剩下八人,他们也都面色苍白,息不已,但仍然显得很刚毅、很无畏。

  他们护着辛荑,飞快地退向岛中心。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正扑向岸边的柳红桥等人。

  影儿尖叫着冲了过来:“大哥哥,大哥哥!”

  柳红桥也在大喊着风淡泊的名字。所有的人都在喊着自己的亲人,结果是谁也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风淡泊转头,看见了师父,看见了影儿,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僵住了。

  但他马上就清醒过来了。

  他不能见他们!他不能上前去!

  绝对不能!

  乐漫天突然低叫道:“跟我走!”

  他们都已取出了耳中的布团。乐漫天一扯风淡泊的袖口,两人箭一般冲向岛中心。

  在柳红桥等人看来,他们是去追击辛荑去了。于是所有的人也都尾随着他们飞跑。

  华良雄却呆在原地没有动。他同样也不愿和柳红桥朝面,但他不能现在就走。他还要等到事情了结了再说,而现在事情远没有结束。

  *****

  乐无涯冲上街、却发现满地都躺着人——老人和孩子。

  乐无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察觉他们并没有死,只是被人点了昏睡。他这一停滞,断舌老人已飞快地赶了上来。

  拐角处一群人冲了过来,乐无涯当然要抬头看一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除了一双眼睛,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是一双十分奇异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无限的柔弱、酸苦、无助和无奈,似乎还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那双眼睛在无声地哀求他,乞求他的保护,似乎是在说:

  “乐无涯啊,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是天下最强壮的男人,你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你难道忍心看着别人欺辱我吗?我需要你的保护,需要你爱我,为我赶开追我的恶人。”

  乐无涯知道自己不该看那双眼睛,但还是忍不住要看,不忍心移开视线。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显得如此孤苦无依,如此弱小胆怯,偏偏却又如此美丽,使他忍不住要保卫她,呵护她。

  可理智在告诉他:“乐无涯,这个女人是在惑你。她是想利用你,希望你为她卖命。她是个野心的女人。她的存在对你极其不利。你不应该帮助她…”

  然而,理智的声音越来越弱,要保护她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那双眼睛又在说话了:“乐无涯,追我的人要杀死我,要污辱我,污辱你的女人,你能忍受吗?他们已经杀死了你的许多忠心耿耿的部属,毁坏了你的基业,你能忍受吗…”

  乐无涯的心被那双眼睛说服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她,不能让来人杀死她。

  他的命运和她是连在一起的,柳红桥他们既已攻破了编幅坞,就是他的死敌,他必须杀死他们。

  如果他杀这个女人,徒然使柳红桥称快,而且也显得自己很不够男子汉大丈夫的标准。

  现在他的理智也渐渐在帮辛荑的眼睛说话了。

  实际上,促使乐无涯决定和辛荑联手对敌的,究竟是他的理智还是她的摄魂术起了作用,连乐无涯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两者都有。

  辛荑的眼中蕴满了无限的感激和浓浓的情意,似乎是在说:“谢谢你,老爷。”

  乐无涯冷冷哼了一声,喝道:“我不杀你。但希望你我同心,全力御敌。”

  辛荑柔声道:“好的。”

  他们达成这种默契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实际上很短很短,也不过就最短短的几句话工夫。

  柳红桥等人已经出现,正狂呼喊地往这边冲。

  辛荑冷叱道:“阿龙,拦住他们!”

  阿龙领命。八名勇士一字儿排开,拦在了街心。

  辛荑道:“谁要胆敢冲过来,格杀勿论!”

  阿龙等人暴喝道:“是!”乐无涯转头看看断舌老人。见他兀自痴地盯着辛荑的面庞,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这老家伙不出问题,柳红桥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蝙蝠坞就还有救。

  *****

  风淡泊被乐漫天扯着飞跑,脑中一阵晕眩,心里直犯迷糊。

  他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认识他的人,离开他认识的人。

  他已无颜再去见影儿。他对不起她。

  “给我一条船。”他说,声音很低弱。

  乐漫天低声道:“现在还不行,我们得先躲一躲。”

  风淡泊道:“你为什么要躲?”

  乐漫天不答。

  风淡泊也就不再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旁人不该打听。

  但他可以猜得到,乐漫天要躲开的原因和自己的或许基本上差不多。

  他觉得很奇怪:乐漫天会役使蝙蝠,自然该是蝙蝠坞的人。他是要躲柳影儿,乐漫天要躲开谁?

  难道那群人中,也有乐漫天不敢面对的人吗?

  他发现乐漫天扯着他进了一间卧房里。乐漫天伸手在头一按,房中的地板上顿时裂开,出一个黑乎乎的口。

  乐漫天当先跳了下去。风淡泊毫不迟疑地也相随而入。

  乐漫天在壁某处轻轻触了触,他们头顶上的地板又合上了。他们失去了光明。

  风淡泊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乐漫天道:“秘室。蝙蝠坞最隐秘的地方。”

  风淡泊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蝙蝠坞最隐秘的地方。他现在隐隐觉得,乐漫天在蝙蝠坞中的地位一定很特殊。

  乐漫天自己却说了出来:“我叫乐漫天,我是乐无涯的儿子。”

  风淡泊惊呼出声:“你?”

  乐漫天苦笑几声,道:“你不相信?”

  风淡泊站住,冷冷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要知道我们本应是敌人。”

  乐漫夭沉默,半晌才道;“我救你是因为要还一个人的情。”

  风淡泊道:“还谁的情?”

  乐漫天一字一顿地道:“华平、华良雄、秦凉。”

  风淡泊道:“我知道华良雄就是华平,但秦凉又是谁?”

  乐漫天道:“也是华平。‘秦凉’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另一张面孔、另一种生活。”

  风淡泊冷笑道:“你对他很了解?”

  乐漫天道:“不错。我甚至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风淡泊沉默。

  乐漫天道:“我认识他是在十三年前。那时他正在瓦刺军中保护朱祁镇。他救了我的命。”

  风淡泊道:“在扬州,是你送信给我的?”

  “是的。”

  “那么,在酒店中扮伙计送纸条的人也是你?”

  “不错。””让高邮六枝花带口信给我的人是你?”

  “是的。

  风淡泊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我被辛荑倒后,是你救了影儿。”

  乐漫天道:“是的。她是个好女孩儿,很纯、很坚强、很美。”

  风淡泊心里一痛,声音都有点哑了:“那么,我师父他们实际上也是你引来的。”

  乐漫天道:“不错。”

  风淡泊道:“你如果要还华平的情,救了我也就够了。你是蝙蝠坞的少主人,似乎没有必要自己毁掉蝙蝠坞。”

  乐漫天沉默。

  风淡泊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借机将我师父他们诳来,好一网打尽?好让你的蝙蝠坞独霸武林?”

  乐漫天无话可说。他如果要解释,势必会提及父亲那固执而又荒唐的梦想——恢复汉王天下。

  他不想说。

  可风淡泊偏偏着他说:“你说,是不是?!”

  乐漫天叹了口气,道:“不是。”

  风淡泊当然不相信。

  乐漫天苦笑道:“其实蝙蝠坞和辛荑并不是同心同德的。

  家父和辛荑之间实际上是互相利用、互相牵制的关系。而我恨这个女人。我引来大批武林人物的目的只有一个—一赶走辛荑,赶不走就杀死!”

  风淡泊冷笑道:“原来你很会讲故事。”

  乐漫天道:“这不是故事,是事实。”

  风淡泊道:“你如果要杀辛荑,机会多得很。你可以役使蝙蝠去攻击她,就像今天一样。你根本没有必要把大批武林好手引进来。”

  乐漫天缓缓道:“你错了。单凭蝙蝠坞的力量,斗不垮辛荑。

  她的箫声很厉害,你已经见识过了。她的摄魂术更厉害,你也已经亲自体验过了。她手下的死士不下百人,武功都很出色,幸好今天坞内只有十四个。”

  风淡泊道;“你的蝙蝠不是更多吗y’

  乐漫天道:“那不是我的编幅,是家父的…即使我可以驱使蝙蝠去杀她,家父也会及时阻止的。‘’风淡泊冷笑道:“于是你就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来对付辛荑?”

  乐漫天也冷笑道:“你好像是在责怪我?你认为我不该对付辛荑?”

  风淡泊怒道:“不是!”乐漫天道:“也许你认为我把你救醒是多管闲事,是不是?”

  风淡泊咆哮起来:“不是!我也想杀辛荑。我想亲手杀了她!”

  乐漫天道;“那我这么对付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风淡泊怔住。

  “更何况被她住的那些年轻人的亲人们一直都在找他们。我放风出去,让他们来蝙蝠坞救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风淡泊说不出话来了。

  乐漫天似乎越说越激动:“我为什么不能毁去这个蝙蝠坞?它是世上最黑暗、最无的地方!我讨厌它,憎恨它,我为什么不能把它毁掉?”

  他突然住了口,不说话了。

  黑暗的地道中,谁也无法看清谁,但风淡泊能想像得出乐漫天面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当然是痛苦的表情。

  现在他相信乐漫天没有骗他了。乐漫天实在没有理由骗他。

  他觉得很内疚,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些天的经历已使他变得不轻易感恩、不轻易道歉了。

  有了歉意,就应该放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口头上。同样,你如果要感谢一个人,也没必要说出来,而应该付诸行动。

  语言有时候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他们默默地呆在黑暗中,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他们都有很多心事,有相似的,也有截然不同的。

  许久许久,风淡泊才长长嘘了口气,喃喃道:“乐兄,我很想出去。”

  乐漫天道:“我也很想。”

  风淡泊半晌又道:“我想,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乐漫天叹道:“而且现在也不是应该逃避的时候。’”

  他们都在给自己鼓劲,也是在给对方鼓劲。但他们还是都没有动。

  他们的勇气已很少很少,不是几句话就能增多的。

  他们从前都是胆识过人的人。他们都很有勇气。但现在,他们却连出去见人的一点点勇气都没有了。

  每个男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是不是总会有那么几次完全失去勇气?

  他们失去了勇气,是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做了“忘恩负义”的事情。而每个人一生中,是不是也总会忘恩负义几次?

  他们就像是欠了债的人,而等在外面的,却又恰巧是债主。欠债的人总是情怯心虚的,他们最怕碰见的,就是债主。

  风淡泊道:“辛荑的箫声的确很厉害。”

  乐漫天道:“她的摄魂术更是厉害无比。我为了防她躲她,一直就不敢和她见面。连家父那么刚强的老人,也从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风淡泊道:“如果她又吹箫杀人的话,我师父他们一定很吃力。”

  乐漫天道:“最要命的是,凡是看见她眼睛的人,神智马上就会,就会忍不住要听命于她。”

  风淡泊道:“那她岂非已不可战胜?”

  乐漫天道:“几乎可以这么说。”

  风淡泊慢地道:“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辛荑。我担心的是令尊。”

  乐漫天道:“为什么?”

  风淡泊道:“令尊如果和她联手,我师父他们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乐漫天道:“辛荑吹箫杀人,坞中高手伤亡极重,家父绝对不会和她联手的。”

  风淡泊道:“但如果令尊感到蝙蝠坞的命运受到我师父他们的威胁时,也许会和辛荑联手的。这也是权宜之计。”

  乐漫天道:“以前或许会,但现在已不可能。家父已派蝙蝠围攻辛荑,他们两人的仇已经结下了。”

  风淡泊想了想,又道:“如果令尊和辛荑敌对,辛荑的那些死士必然会先送死。”

  乐漫天道:“不错。”

  风淡泊道;“那么,来救人的人一定会很伤心。”

  乐漫天道:“结果是家父和柳庄主他们必然会发生冲突。”

  风淡泊道:“你希望发生这种事?”

  乐漫天道:“当然不。’”

  风淡泊道:“那咱们就应该尽快出去阻止他们。”

  乐漫天道:”一点不错。”

  他们开始动了,开始往回走。但走了没几步,乐漫天又站住了:“你一出去,就会看见柳姑娘,你该怎么办?”

  风淡泊也停住脚步,道:“如果我过一会儿再出去,发现柳影儿已经死了,我怎么办?”

  乐漫天怔了怔,道:“说得对。”

  *****

  大街上对峙的局面依旧来改。

  柳红桥他们不敢贸然冲上前去,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来救人的。

  而如果他们一拥而上的话,他们就势必会杀人。

  杀他们原本要救的人——一字儿排开、拦在街心的八个人。

  八个年轻、英俊、武功不凡的人。八个已认不得自己亲人的人。

  发现自己耍救的人已死或不在这八人之中的人,大声叫喊着想冲过去,但这八个人的亲人却拼命要阻拦。

  柳红桥暴喝道:“临敌自,自寻死路!大家都别动,听我的!”

  王仲也叱道:“谁敢不服?”

  自然没人敢不服。

  柳红桥的声望、王仲的凶残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场面渐渐静了下来。

  乐无涯森然道:“柳红桥,你聚众一路杀我部下,是何道理?”

  柳红桥道:“乐无涯,是你的人想凿我们的船,是他们先冒犯了我们。”

  乐无涯道:“那么,杀我沿途水寮上的六七十名兄弟的又是谁?难道他们也是先冒犯了你们吗?”

  柳红桥道:“杀他们的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乐无涯冷冷道:“没有关系?柳红桥,你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王仲道:“姓乐的,出辛荑,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乐无涯转目看了他一眼,森森地道:“柳红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是谁?”

  王仲几时受过别人这种污辱?他简直都快气疯了:“我是王仲!你听说过没有?”

  乐无涯一怔:“你就是‘大凶’王仲?”

  王仲傲然道:“怎么?你不相信?”

  乐无涯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他不相信。”

  他的手正指着一个人——那个仍旧痴地看着辛荑的断百老人。

  王仲喝道:“他是谁?他怎么敢不相信?”

  乐无涯道:“如果我说他就是真正的王仲,你相信不相信?”

  王仲愕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惟一没有惊讶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断舌老人。

  辛荑一直背对着柳红桥等人,对断舌老人施展摄魂术,听到乐无涯的话,也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凛。

  如果断舌老人真的是王仲,她就必须小心行事。据说王仲内功极深。对这样的人,摄魂术的作用总是很有限的。

  王仲愣了半晌,嘿嘿冷笑道:“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假冒我王仲,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乐无涯道:“假冒的是你。”

  王仲眼中凶光毕:“把你身后那个假扮我的人叫出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一王剑。”

  柳红桥大声道:“乐无涯,我们是来搭救被辛荑控制的人的,和你没有关系。”

  乐无涯道:“你杀了我很多部下,怎会没有关系?”’说话间,蝙蝠坞里从箫声袭击下侥幸余生的人已陆陆续续聚拢来。他们都愤恨地瞪着辛荑的手下和柳红桥等人。但没人敢朝辛荑看。

  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已换上了整齐的衣服,但他们面上手上的血痕却历历在目。其余的人情形也都很狼狈。

  柳红桥知道,情况越来越不妙。蝙蝠坞的力量正在聚集,乐无涯已有把握发动攻击,而且成算极大。

  而且,他们还必须面对辛荑的摄魂术和魔音,以及乐无涯的蝙蝠。辛荑手下更有八名可以大砍大杀而他们却无法还手的人。

  这一仗,他们岂非已输定?

  禇不凡一直躲在后面,他不想和乐无涯照面。乐无涯毕竟是他的老朋友,而他却带领柳红桥他们来和乐无涯作对,显得很不仗义。

  他只是冷眼注视着于狂、于放和魏纪东等人的神情。他希望这些家伙暴出真面目,那样他就可以搬出帮规来杀他们了。

  但魏纪东等人居然也都闭着眼,低着头,一声不吭,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人群出现了动,禇不凡忍不住伸头看了看,却见一个身着淡紫衫儿的年轻女人正缓缓转过身来。

  禇不凡忍不住惊叫起来,好像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

  “香香?!”

  *****

  乐漫天和风淡泊已出了地道,就站在地道口边。好像他们都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是重新跳进去呢,还是将口封好。

  风淡泊道:“乐兄,有两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乐漫天道:“哪两件事?”

  风淡泊道:“四家绑票案究竟是辛荑所为呢,还是蝙蝠坞的人干的?”

  乐漫天道:“是辛荑干的。”

  风淡泊道:“张桐自然也是辛荑的‘死士’之一?”

  乐漫天道:“是的。”

  风淡泊道;“在剑池边,我和张桐决斗之时,令尊是否也在场?”

  乐漫天道:“在。”

  风淡泊道:“就藏在塔内?”

  乐漫天微笑道:“一点不错。”

  风淡泊道:“拿走银票的,当然也是他了?”

  乐漫天道:“是的。但你不能说这是家父和辛荑合谋所为。辛荑绑票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房租。”

  风淡泊一怔:“房租?”

  乐漫天道:“她借住在蝙蝠坞,自然要房租。”

  风淡泊苦笑道:“明白了。”

  乐漫天道:“第二件事是不是凹凸馆谋杀案?”

  风淡泊点头。

  乐漫天微笑道:“当然也是辛荑他们干的。原因也并不复杂。他们要借凹凸馆为歇脚之地,好去绑架富商。绑架这种事,自然也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可巧那天晚上徐大娘看见了被绑的人,惊叫起来。结果自然很糟。”

  风淡泊又苦笑:“简直是糟透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么,洪鹏又是怎么回事?”

  乐漫天道:“辛荑想找个替死鬼,洪鹏自然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洪鹏一死,官司也就扯到你和禇不凡头上了。”

  风淡泊道:“了然呢?”

  乐漫天道:“他也是辛荑的人。”

  风淡泊呆住。

  乐漫天苦笑道:“他一看见辛荑就着了魔。”

  “难道他也中了摄魂术’!”

  “没有。对了然这种人,辛荑根本用不着施展摄魂术就可以对付。”

  风淡泊深深了口气,慢地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李之问是谁杀死的?”

  乐漫天愕然道:“不清楚。我只知道,杀死洪鹏的是阿龙。”

  风淡泊道:“辛荑的‘侍卫首领’?”

  “是的。”乐漫天道:“你问这许多问题干什么?你还去不去了?”

  风淡泊大声道:“去!当然去!”

  他当然要去。现在还不是逃避的时候。

  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是不是也需要一种勇气?

  乐漫天看着风淡泊的背影,突然觉得心中也顿生出一股勇气来。

  但愿这股勇气在看见“她”时不要消失。乐漫天在心里苦笑。

  他已经在柳红桥的队伍中看见了“夜娘”、他儿子的母亲。

  他不知道夜娘还会不会让他看见他们的儿子,不知道自己的罪恶会不会真的毁及那可爱的小生命。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两条腿上像挂了万斤巨石。

  然而,他必须去,正如风淡泊必须去一样。

  他的父亲还在那里,还在为那个荒唐的梦想而拼搏。

  他虽然希望父亲能从梦中醒来,却不希望父亲的生命受到威胁。

  禇不凡发疯般冲上前去,嘶声大叫道:“香香、香香!”

  王仲冷冷一哼,和柳红桥同时出手,拦住了禇不凡的去路。

  “禇帮主,你怎么了?”柳红桥皱眉道:“谁是香香?”

  影儿道:“他老婆。”

  禇不凡拼命挣扎着,嘶叫道:“香香,香香,你怎么会在这里7’”

  柳红桥忍不住抬头看去,恰见辛荑徽笑着转过身,妩媚地对自己凝视着。

  柳红桥的心立刻起了一种奇异的悸动。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还不老,还很年轻英俊,很风潇洒,很能吸引女人。

  他甚至也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影儿吃过大亏,所以一直不敢朝辛荑看,这时一见父亲面上神情古怪,知道不妙,连忙叫道:“小心!她在使摄魂术!”

  柳红桥浑身一额,清醒过来,连忙低下眼睛,老脸一阵通红。

  辛荑柔声道:“柳大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她声音里的柔媚被禇不凡杀猪般的狂叫冲淡了:“香香、香香!”

  王仲怒喝道:“谁是香香?你叫什么?”

  禇不凡指着辛荑,悲声道:“她就是香香!是我的香香!”

  于是更多的人都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更多的男人情不自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呆呆地盯着辛荑,他们的眼中都冒出了强烈的望之火。

  眨眼之间,辛荑就征服了全场的绝大多数人。柳氏父女、王仲和高邮六枝花除外。

  苏灵霞姐妹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屋檐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闭着眼睛。这里没有她们关心的人,她们无须睁开眼睛。

  辛荑见禇不凡的手指向自己,似乎也吃了一惊,笑道:“禇帮主,你说我是谁?”

  禇不凡老泪纵横:“香香,香香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不凡呀!我是你丈夫啊!”辛荑笑眯眯地道:“你是我丈夫?我怎么没听说呀?”

  禇不凡伤心绝地瞪着她,又转头怒视着乐无涯,喝道:

  “乐无涯!你他妈的还是人不是?你干吗抢我老婆?”

  乐无涯冷冷道:“禇不凡,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禇不凡急怒攻心,嘶叫道:“你抢了我老婆,我为什么不能领人来揍你?”

  乐无涯叱道:“禇不凡,我看你是昏了头!你仔细看看,这是你老婆吗?你老婆张筱香,现年三十二岁,已是半老徐娘,辛荑小姐却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你老婆拿什么和人家比?”

  禇不凡还想再大喊大骂,王仲伸指点倒了他。魏纪东等人连忙将禇不凡扶到一边去了。

  禇不凡这一闹,倒使许多人又将目光从辛荑面上移开了。

  这些人都是内功湛、定力不凡的老人。

  他们不能总闭着眼睛,不能总在调息,他们只有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辛荑身上移开,移到那八名横剑当街的年轻人身上。

  赵无畏凝视着自己的大儿子赵先,吴敌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吴诚,白野在仔细端详儿子白宇辉的面庞…”

  龙刚则在看“阿龙”目光很严厉,因为“阿龙”恰巧也正和他对视着。

  他们的目光竟如此神奇地对上了,是不是因为在阿龙心灵深处,仍然有一线灵智未灭?

  龙刚是阿龙的师父。阿龙是龙刚的首徒,是龙刚未来的爱婿。

  偎在龙刚身边的女儿龙萍萍,目光冷得怕人。她也在瞪着阿龙,但却像是在怒视着生死仇人。

  她已连身子都交给了他,可他呢?他却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居然成了那女人无数面首中的一个。

  她能不恨他吗?

  她当然恨他,但她不希望他死,更不希望他死在别人手里。她要亲自报复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恰在这时,风淡泊和乐漫天从另一条街道冲了过来。

  影儿看见了风淡泊,立即跳了起来,喜叫道:“大哥哥!”

  白蕖看见了乐漫天,眼中竟已蕴满了悔恨的泪水。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因为她已看清,乐漫天和风淡泊是奔向辛荑去的。他们的神情都在告诉大家,他们已被辛荑的摄魂术制住。

  因为辛荑正在温柔地看着他们。

  风淡泊和乐漫天站在离这两群人等距离的地方。似乎他们不知道该帮哪一方。

  柳影儿急叫道:”大哥哥,大哥哥你快过来呀!”

  风淡泊浑身微微一颤,似乎已被她的呼唤打动,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辛荑。

  影儿再也叫不出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风淡泊缓缓走向辛荑,只觉羞愤死。

  辛荑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为什么辛荑微笑的凝视,会比她情切切的呼唤更能吸引风淡泊呢?

  柳红桥在刚看见风淡泊时,眼睛也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然而,他并未完全放弃希望,他仍然希望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希望总最执着的,正如绝望总是盲目的一样。

  影儿却已彻底绝望。她在心里向往日的风淡泊告别。

  她并非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辛荑的摄魂术在起作用,但她还是不能原谅他,不能饶恕他。

  告别也是一种绝望。

  柳红桥的希望随着风淡泊的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已越来越少。

  最固执的信念,也会动摇的。

  柳红桥知道,确实没有一个男人能在看见辛荑的眼睛后不被住。

  苏灵霞默默地看着乐漫天,嘴角居然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就是那个率人劫了囚车、救出乐漫天的女郎;就是那个把乐漫天堵在被窝里、骂他是木头的女郎;就是那个被乐漫天的冷漠住、又被乐漫天的温情吓跑的女郎。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乐漫天,可三年前她很偶然地又碰到了他,于是满腔怒火又被勾了起来。

  直接原因是乐漫天似乎已经不认识她了,跟她走了个对面居然都没朝她看一眼。

  结果是乐漫天又被她堵在了被窝里。

  天晓得她是怎么溜进他房间的,反正她是进去了,不仅进去了,而且一直等她溜进了被窝,乐漫天才醒。

  她自己又着了“一木头”又被乐漫天扔出了窗户。

  她自然又跟在他身边死磨硬,怎么骂都骂不走。

  她希望乐漫天这次又会温情脉脉地搂着她说疯话,希望他又想借此把她吓走。她决定这回绝不跑,一定要他尝尝她的厉害,要他服软。

  果然有天晚上,乐漫天一本正经地去找她,说要跟她好好谈谈。她当然很愉快地答应了。

  乐漫天这回没吓她,但她还是走了,心甘情愿、满怀惆怅地走了。

  因为他把夜娘、把他儿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地讲完了地的故事。然后他什么也不再说,起身就走。

  她简直想不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守诺的人,世上居然真的有感情这回事。她觉得乐漫天认真得令人难以相信,她也认为他很有点愚蠢,走得可笑。

  于是她又派出另外五枝花去勾引他,结果自然和她的下场相同。她们聚在一起,用各种各样的话挖苦他。

  刚开始她还听得笑的,可不一会儿她就借故溜开了,自己一个人躲到野地里伤心了半夜。

  她发现她居然在嫉妒那个蒙面“哑巴”夜娘,这让她十分吃惊,又暗暗有点欣喜、有点心酸。

  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了,这让她不知所措。

  于是她就去干更多的荒唐事,想否定这种感情,结果证明她办不到。她已忘不了他。

  现在苏灵霞望着乐漫天走向辛荑,居然笑了,这岂非不可思议?

  苏俏怔怔地看着风淡泊,居然也微微笑了起来。

  让苏俏愁坐灯下,长夜无眠的人,就是风淡泊。她不过只见了他一面,只跟他说过几句话,居然就真的在心里割舍不下他了。

  这是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她以前一直认为“情”字很可笑,是骗人的字眼。她现在才知道,世上竟然真的有“情”这种东西。

  她之所以微笑,原因和苏灵霞微笑一样。

  她从风淡泊的目光中看出了一切。他的眼睛很亮、很有神,湛若秋水。他不像是个已被摄魂术控制的人。他的眼神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那是一种谦和、宁静。仁侠的神情。一种让少女见了会怦然心动的神情。

  乐漫天的目光虽也很宁静,但并不谦和,也不仁侠,却有淡淡的警惕和仇恨。

  所以苏俏微微笑了,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既然都能看出来,影儿为什么不能?柳红桥为什么不能?

  是不是因为影儿曾多年痴恋过他,而且曾和他有过肌肤之亲?

  是不是因为柳红桥是他的师父,同时又在为影儿的幸福担心?

  苏灵霞既然都能看出来,白蕖为什么不能?是不是因为白蕖那么早就低下了眼睛?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呢?

  辛荑面上的笑靥渐渐在消失,变成了一种浅极了的微笑。

  后来那最后一丝微笑也消失了。

  她已经察觉摄魂术失灵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灵。

  面对着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自己的风淡泊,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有人注意她,就会发现,辛荑眼中已不再有摄魂夺魄的光彩。她的两只绝美的手儿掩紧了怀,好像已受不住这中秋的风。

  辛荑在想什么?

  乐无涯看见风淡泊和乐漫天在向己方阵营走,先是一喜,但很快地察觉到了不对——风淡泊居然没有被住,乐漫天也没有。

  他们走过来,会干什么?

  他们不可能未被住!

  乐无涯想开口示警,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想好好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他不利的。乐无涯对自己很有信心。

  辛荑张了张口,话却被堵在了喉咙里。

  师父的告诫在耳边响了起来:“孩子,如果你遇上一个连你的摄魂术都不能制伏的男人,你就找到了可以依托终生的人…也许你觉得这个规矩非常可笑,但它的确是本门的规矩,不能违背。”

  那么,她将要托付终生的人,就是这个风淡泊?

  她觉得很可笑,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盯着风淡泊秋水般湛然的双目,有些惊慌,又有些羞怯。

  柳红桥闭上了眼睛。

  柳影儿闭上了眼睛。

  白蕖闭上了眼睛。

  苏灵霞和苏俏也闭上了眼睛。

  然而,各人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因为注定会被毁灭的对象不同。

  禇不凡看着风淡泊走近辛莫,恍惚间又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走向香香的时刻。

  禇不凡忍不住大吼起来,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秋风是从秋水中吹起的,还是从天边吹来?

  秋水是因为秋风而皱起的,还是因为有人立在岸边?

  如果有人能回答,他就离永恒的境界不远了。

  断舌老人突然冲了出去,冲向风淡泊。乐无涯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右臂。

  恰在这时,风淡泊缓缓跪了下去。

  断舌老人怔住了,睁着眼睛的人都怔住了。

  连乐漫天都怔住了。

  他和风淡泊约好,抱着必死的信念来杀辛荑的。他们甚至都已想出了对抗摄魂术的办法——乐漫天在心里反复默念:“你杀死了我的儿子。”风淡泊则死死牢记着自己现在正呆在蝙蝠笼子里。

  一种是极度的仇恨,一种是极度的恐惧,都使他们成功地摆制。可就在这胜券在握的时候,风淡泊出人意料地跪下了。

  乐无涯也已惊呆。他出手拦住已失本的断舌老人,本就是要让风淡泊有机会下手杀辛荑。

  谁料到风淡泊会突然间跪下呢?

  辛荑悚然一惊,轻蔑之心顿起。她又开始笑了,她的声音重又充满了魁力:

  “风淡泊,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阻击柳红桥他们?”

  柳氏父女的眼睛闭得更紧了。羞辱和愤怒已使他们浑身颤抖不已。

  苏灵霞和苏俏好奇地睁开了眼睛。她们看见的是茫然失措的乐漫天和跪在辛荑脚下的风淡泊。

  乐漫天突然大叫了一声:“骗蝎!”

  风淡泊站了起来,站得飞快。

  一声尖利之极的叫声,从辛荑美丽的小嘴里喊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瞪着风淡泊和辛荑。

  辛荑优美的身躯正在僵硬地往地上倒去。二十四把柳叶匕一齐扎进了她的身体。每一把都已看不见刀柄。

  谁都没看清风淡泊是怎么出手的。乐无涯父子、断舌老人、苏灵霞姐妹都一直盯着风淡泊,都没察觉地的双手有什么动作。

  谁都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风淡泊重又跪了下来,跪在辛荑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她。

  ——从此那娇美的容颜将与泥土同化。

  ——从此那人的躯体将变得比石头还冷。

  ——从此那柔媚的笑声将永远消失。

  ——从此那纷披的乌发将飘散在另一片天际…

  断舌老人想冲出,乐无涯想拉住他,结果是他们都倒在了地上。

  阿龙和另外七个“死士”从愤怒中惊醒,一齐扑向风淡泊,结果也都倒在了地上。

  乐漫天刚大笑出第一声,便再也笑不出了。

  柳红桥等人也都软倒在地。

  街道上已躺满了双方的人。

  他们都没有死,但都不能动。因为他们已中了毒——无形无影、无无味之毒。

  *****

  华良雄和小五等人从屋角转了出来。毒当然是他们下的,就下在秋风中。

  华良雄冷冷环视着倒地的人们,对小五等人道;“你们找出七圣教的人,补点他们的道。否则他们很快就能解毒。”

  他缓缓走近风淡泊,低声道:“她已经死了。”

  风淡泊呆呆地跪着,也已说不出话来。

  华良雄叹了口气,摸出解药抹在他鼻端,苦笑着摇摇头,走向乐漫天。

  乐漫天还睁着眼睛,漠然看着他。

  华良雄凝视半晌,才缓缓蹲下来,给乐漫天解毒:“你放心,这只是一种比较厉害的麻药,今尊没有生命危险。”

  乐漫天缓缓坐起,冷冷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他们十三年前就相识,十三年间彼此一直在互相思念着对方,但如今见了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已悉对方的心意。如果他们做过什么亏心的事,他们用不着道歉,如果他们帮过对方的忙,也用不着听见那些感激的话。

  他们甚至用不着再询问对方的真名实姓,他们甚至可以永远不见面,但他们永远都会记得,他们曾经是朋友,也永远是朋友。

  乐漫天站起身,走向湖边。

  他要走了,永远离开这些人。

  华良雄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目送着地拐过墙角。

  但很快,乐漫天又转了回来,眼睛看着脚F,冷冷道:“你去救醒一个人,我有话问她。”

  白蕖悠悠醒转,怔怔地盯着乐漫天,眼中渐渐又蓄满了泪水。她缓缓扯下蒙面黑纱,出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儿。

  乐漫天冷冷道:“我不想瞒你。我已经毁了诺言。”

  原来”白蕖”就是“夜娘”

  夜娘只是泪汪汪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似悲还喜,似喜还悲。

  乐漫天用呆板单调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我就跟你走,回山里去。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认真想想。”

  夜娘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泪水得更快了。

  乐漫天等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道:“我走了。”

  他站起身,没再朝她看一眼,转身就走.走得飞快。

  夜娘在他身后呜咽着说道:“乐漫夭,你回来。”

  乐漫天的身于僵住。他终于又缓缓走了回来。

  夜娘着泪微笑道:“扶我起来。”

  乐漫天默默地扶她站了起来。夜娘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轻声轻气地道:“你忍心看着我再瘦下去吗?”

  乐漫天不说话,但眼中已闪出了痛苦的神色。

  夜娘叹了口气,道:“其实错的是我,应该乞求原谅的是我。…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我也赖定你了,你想跑都跑不掉。”

  乐漫天还是不说话。

  他不是没有话说.也不是不想说。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这些话刚涌到舌尖,就又全都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夜娘哽咽起来:“看在…看在盼儿的份上,漫天,回家吧,啊?’

  乐漫天哭了,真的哭了“盼儿”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是他俩的儿子,他能不想回“家”吗?

  苏灵霞并没有昏,七圣教的避毒丹还含在她嘴里。

  她怔怔地听着他们的哭声,泪水也了出来。这是她自十四岁以来第一次流泪…

  她虽然随时都可以跳起身,但她没有。她宁愿这么躺着,最好就这么死去,永远不要醒转。

  华良雄看着乐漫天夫妇相拥着远去,不由也痴了。

  他很清楚乐漫天这么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他自己缺少的,不就是这种勇气吗?

  如果他有这种勇气,现在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风淡泊突然大叫起来:“她还活着!华大哥,快给她解毒!”

  辛荑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嘴角居然还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苦笑。

  风淡泊攥着她冰冷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辛荑温柔地看着他,喃喃道:“哎,风…淡泊,我敢…

  肯定你是…是真的…爱上我了,不是因为…摄魂术,对不对?”

  风淡泊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原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辛荑,可现在辛荑已说出来,他就明白了,他真的爱上她了,而且真的和摄魂术无关。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按理说他应该恨她,尤其在他清醒后,更应该恨她。

  世上最最难以说清楚的东西,是不是“情”?

  风淡泊茫然。

  他已经伤害了她,她已经快要死了,这一切难道也是因为“情”字?

  当然不是,他之所以杀她,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在她手里,是一种道义上的力量驱使他去杀她的。

  辛荑苦笑道;“我师父…说过,如果我不嫁…给你,就会死在…你手里。这话真的应验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本是个恶的女人。也许是世上最恶的女人之一,可他为什么总觉得不该由自己去杀她呢?

  是不是因为他和她有过肌肤之亲?

  风淡泊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

  辛荑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在涣散:“好…好冷,抱紧我…抱…紧…”

  风淡泊轻轻抱起李辛荑,缓缓走开了。

  苏俏也一直很清醒,她也在思索着风淡泊杀辛荑这件事。

  想了许久,苏俏决定不再想了,反正辛荑已经死了。现在的关键是要对付柳家的二丫头。苏俏下决心要和影儿争夺风淡泊。

  仅仅为了他眼中的那种谦和、宁静和仁侠的神情,苏俏也要争取得到他。

  她听见风淡泊的脚步声在响.然后又听见华良雄的惊呼和一声闷响。

  她知道风淡泊己倒下了。

  *****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的日子,可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令人心酸的离别呢?

  乐无涯呆呆地坐在湖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

  水中捞月,固然极其可笑,天上的月,不也是可望而不可及吗?

  断舌老人坐在他身旁。“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乐无涯意兴箫索地摇摇头,闷声道:“你会不会下棋?’”

  “什么棋?”

  “围棋。’”

  “年轻时学过,忘得差不多了。”

  “我也一样。杀一盘?”

  “好。”

  他们就在地上画好了棋盘,开始下棋,白棋是画一个空心圆圈,黑棋则挖上一个小坑。

  马大娘的笑声叫声远远传了过来:“我是皇后,我的儿子后也要登基!”

  断舌老人正想挖小坑的手指停住了。

  乐无涯道:“她的儿子后要登基,跟你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

  “哪就接着下棋!…嗯,你的棋很厉害呀!”

  “你的也不差,臭烘烘的!”

  乐无涯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是他自成人以来第一次如此大笑,真的是第一次。

  笑过之后,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觉得秋月非常可爱,觉得秋风非常凉爽。

  断舌老人看见他大笑,也咧开笑“啊啊”地笑了起来。

  乐无涯道:“我真想不到,笑过之后会这么舒畅…”

  说完这句话,乐无涯的嗓子硬住了。

  他哭了,哭得哽哽噎噎的。他是在为失去的梦想哭泣吗?

  *****

  柳红桥的船队已在返航途中。船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但偶尔会有几声泣传出。

  禇不凡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赵无畏、吴敌等人都守在自己儿子身边,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哭泣的是那些失去亲人的人。

  辛荑已经死了,她施在那几个年轻人身心上的制自然解除。他们现在都缩在每条船的舱角里,怔怔地思索着什么。

  柳红桥守着昏不醒的影儿,黯然神伤。他不知道华平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风淡泊的下落。

  他们醒过来时,就已经在船上。毫无疑问。这都是华平干的。

  可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什么?

  柳红桥不知道。

  王仲一直阴沉着脸,紧闭着眼睛,右手一直按在剑柄上,好像他随时都有可能杀人。

  柳红桥看看他,无奈地喟然一叹。

  乐无涯说得不错,这个“王仲”是假扮的,真正的“大凶”

  王仲在蝙蝠坞中。

  这个“王仲”就是柳依依。

  *****

  华良雄一骑快马,飞驰在大路上。

  头上月儿正圆,他也要赶回去和另外一个人团圆。

  他已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再失去思思。

  他想马上赶回家,去亲她吻她爱抚她。然后,明天和她一起整理院于、修理篱笆…

  他将永远离江湖。

  他是华良雄,他将永远不再会是华平,除了陈思思,他将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他们有未来,有长长的未来。

  *****

  风淡泊昏睡不醒。

  苏俏坐在船尾,慢慢摇着双桨,她的眼波温柔而且宁静,她的嘴角,也漾着一丝极淡的微笑。

  抹不去的微笑。

  这是一条很小的小船,船舱里躺着一个风淡泊,就再也没有空隙了。

  这条小船,是她要来的,向华良雄要来的。

  在风淡泊倒下之后,苏俏就跳起身,冲到了华良雄面前。

  她说:“我是苏俏。”

  华良雄似乎没料到她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怔了一怔,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苏俏道:“高邮六枝花,你总该知道吧?”

  华良雄当然知道。在江南武林中混过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高邮六枝花。

  苏俏问:“你准备对风淡泊怎样?”

  华良雄道:“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外,别的人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苏俏追问:“那么,你不会把他送回万柳山庄吧?”

  华良雄冷冷道:“各人的路各人走。别的人谁也无权过问。”

  苏俏道:“好,我要带他走。”

  华良雄一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苏俏挑衅似地瞪着他,骄傲地大声道:“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

  华良雄望着她,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苏俏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他会阻拦她。

  结果证明她错了。

  华良雄不仅没有阻拦她,反而为她准备了这条小船,反而亲自将风淡泊抱到了小船上。

  苏俏现在还能记得华良雄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她将永远记住这句话,永远记住华良雄说这句话的神情。

  同样,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她和众姐妹道别时的情景。永远不会忘记她们眼中的珠泪。

  她们曾在一起了许多年,她们之间早已有了一种真正的姐妹亲情。

  她忘不了大姐酸楚的眼泪和凄凉的话语:“俏妮子,我们水远也不会再见面了,是吗?”

  她想回答说“不是”可她说不出来。

  苏灵霞在她临上船时,幽怨地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悄妮子,你是对的。我以前教过你许多错误的东西,我很高兴你最终还是没有受骗。”

  她明白,苏灵霞指的是她们那天晚上的谈话。那天晚上,她们谈的是关于“情”的事。

  现在,舱里这个昏不醒的男人属于她了,世上已只有她可以救他了。

  苏俏的心里装满了柔情,也装满了力量。她觉得头顶上的圆月,湖面上的清风,清风中的桨声,都是那么可爱,那么妩媚动人。

  那一湖的碎金也似的波光,就像她现在的心情,灿烂、欢乐,而且美丽。

  *****

  禇不凡回到徐州,发现张筱香们好端端地呆在家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他似乎已忘记了魏纪东等人曾背叛过他。他什么也没说就辞去了帮主之位,悄然回徽州老家去了,连张筱香都没带。

  他给她留了一封长信,说自己对不起她,辜负了她的青春“暴殓天物,其心可诛”他决定不再“作恶”了。

  结果是三天之后,张筱香就追到禇家老屋.结结实实地了他四个耳光,冷笑道:“就算我是'天物’,也已经被你‘暴殓’了十几年了!你还想再‘暴殓’我一次?”

  禇不凡这个人“欠揍”这就是张筱香变成老时给儿孙们描述禇不凡时用的语言。她的确有理由这么说,因为她那四个耳光,得禇不凡再也不敢说自己“暴殓天物”了。

  *****

  蝙蝠坞已见荒凉,坚持住在坞中的,到后来已只剩下两家人了——乐家和王家。

  马大娘发过一阵疯后,变得异常的苍老,异常的严肃持重。她很卑顺地服侍着公公乐无涯和公公的朋友王仲,很像个吃苦耐劳的农家媳妇。

  她的预感总是很正确的。她真的替乐漫天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乐牢”

  乐无涯很喜欢乐牢,常常抱着他和王仲杀几盘“屎棋”

  至于乐漫天夫妇,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又过了许多年,王伸和乐无涯相继去世,马大娘带着乐牢也离开了蝙蝠坞,不知去向。

  蝙蝠坞从此荒无人烟。

  *****

  “高邮六枝花”已烟消云散,各奔东西。

  小皮嫁给了一个告老还乡的侯爷,当起了姨太太。可惜的是,她三年后病死了。

  甜妞妞消失于一次“意外事故”她到一个庙里去“上香”结果再也没有出来。

  苏灵霞想收心过日子,又觉得没劲,想继续,又实在打不起精神。有人说她最终还是出家了,据说还得到了金身正果,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俏一直跟在风淡泊身边迹江湖,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另一枝花俊丫头找了一家农户安身,颇受四邻乡亲们夸奖,因为她不仅孝顺温柔,落落大方,而且俊得跟“画上的人儿似的”她生活得很幸福,也很充实。但当村里恶霸财主意图打她主意时,俊丫头开了杀戒,屠了那财主满门,领着自己一家远走他乡,从此再无消息。

  *****

  阿龙被带回龙门派后,许多许多天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愿见任何人。龙刚严令众弟子夜监视他,怕他逃走,或是寻短见。

  结果阿龙还是逃走了。他居然跑到扬州投案,招认自己杀了洪鹏和李之问。

  知府大人十分诧异,自然也十分高兴,很欣然地将他打入了死牢。

  知府大人后来莫名其妙地在离职返京的途中,被一蒙面女人一剑削去了半个脑袋。据消息灵通人土说,那个女人是龙萍萍。

  *****

  风淡泊杀死辛荑的武功名叫“万柳杀”那是柳红桥的成名绝技。

  三年之后,江湖上又哄传开一个惊人的消息——柳红桥的大女儿柳依依也练成了“万柳杀”并用它杀死了华雁回失踪多年的儿子华平。

  然后她也自杀了,用的是十二把从华平身上取出来的柳叶匕。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心情都异常沉重。情之害人之惨烈,岂不令人人自惕?

  至于柳依依是怎么找到华平的,天下知道的只有两个人——陈思思和陈喜儿。

  那个将柳依依带到华平家里的,就是急于报答华家恩德的杜美人。

  杜美人绝对没料到,他不仅害了华乎一家,也害了柳依依。他迷糊糊回到济南,吃了白香草一顿狗,自碎天灵而亡。

  后来,又有人说,柳家二女儿柳影儿也正在勤练武功,她已练成了“雨花杀”正在苦修“万柳杀”

  她练成之后,是不是也会追杀风淡泊?

  没有人知道。

  *****

  风淡泊又喝醉了,又认为自己还没醉,结果自然又被众伙计撵了出来。

  他摇摇晃晃走到村边一间草房外,直着嗓子叫道:“俏妮子,开。开门,开门啦!开门!我回…回来了。”

  草房里没人应。他推门,门开了。他踉跄进门,就被人从背后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一柄柳叶匕出现在他眼前,泛着幽冷的寒光。

  寒光在轻轻颤抖。

  苏俏并没有走远,她就躲在房后的一棵大树后面。

  她知道她真的该走了。

  她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她能救风淡泊了,可到不久前,她才明白,她救不了他,她没有这个能力。

  她只有把这个重担还给柳影儿。

  现在柳影儿来了,她自己却要走了,去找她自己的归宿。

  可她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据说,世上有一种“未名神草”可以使人重新站起来。

  “未名神草”又在哪里呢?

  苏俏轻轻抹去泪水,悄悄离开了那间草屋,走向远方。

  (全文完)  wWW.bOcAixS.coM 
上一章   灵蝠魔箫   下一章 ( 没有了 )
菠菜小说网为书友提供灵蝠魔箫免费下载,周郎的小说支持免费看灵蝠魔箫最新章节,希望您能喜欢.菠菜小说网尽力快速更新灵蝠魔箫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菠菜网